随着欧洲企业为能源短缺做准备，法国东南部一家工厂的工人正在换上新的冬季衣橱。法国建筑材料集团圣戈班已为其位于阿尔卑斯山尚贝里镇的仓库的员工订购了更多的保暖外套和手套，他们已同意在今年冬天调低暖气。为了减少气体消耗，温度将接近8摄氏度，而不是通常的15摄氏度。“这就像在外面工作一样，所以我们必须为他们提供在外部环境中工作的所有工具，”制造高级副总裁贝努瓦·伊里巴恩说。
对于许多欧洲工业公司来说，关闭恒温器不仅仅是为了节省成本，因为他们正在为严冬而努力。随着俄乌战争后能源价格飙升至前所未有的高位，这已成为企业生死攸关的问题。
欧洲的工业总计雇佣了大约3500万人，约占工作人口的15%。本月早些时候，欧盟主要工业家就能源危机可能带来的破坏性经济影响发出警告。
欧洲工业圆桌会议在致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和欧洲理事会主席查尔斯·米歇尔的一封信中说：“能源价格飙升目前正在促使欧洲工业能源消费者的竞争力出现惊人的下降。”如果不立即采取行动限制能源密集型公司的价格，“损失将是无法弥补的”。
从表面上看，欧洲工业公司正勇敢面对，比如谈论他们正在实施的节能措施，以及他们正在寻找削减的其他成本。虽然有些人正在寻找煤炭和其他化石燃料来度过冬天，但另一些人则乐观地谈论危机正在引发的绿色革命。
但已经有证据表明，由于能源短缺，大公司正在减少某些行业的产量，甚至在冬天到来之前。从化学品到化肥再到陶瓷的高管们警告说，他们可能会永久地失去市场份额，并可能被迫将它们的一些生产转移到世界上可以提供更便宜和更可靠能源的地区。
欧洲政界人士的警钟正在敲响。“我们冒着欧洲大陆大规模去工业化的风险，”比利时首相亚历山大·德克鲁说。
与此同时，从钢铁到化工，从陶瓷到造纸，从化肥到汽车等行业的公司都在竞相减少消耗，以降低严重的能源费用成本，并为冬季的天然气短缺做好准备，如果政府实施配给的话。
许多人正在寻找减少能源使用的巧妙方法。例如，法国汽车制造商雷诺正在减少保持油漆温度的时间，这一过程占其天然气需求的40%。此类创新有望在未来提供更高效的工厂和流程。但首先，这些企业必须熬过寒冬。
那些可以这样做的人已经提高了价格。总部位于科隆的化学品公司朗盛为药品市场生产基础化学品和活性成分，当能源成本开始飙升时，该公司将基础价格提高了35%。
但价格上涨无法解决天然气短缺的问题。造纸和包装集团得斯玛已下令其工厂将消费量削减15%，这是欧盟成员国在7月同意的自愿削减。过去在生产运行之间闲置的机器现在将被关闭，恒温器将被关闭。“如果我们这样做并将恒温器从20度调低至18.5度，我们将显著减少天然气消耗，”集团首席执行官迈尔斯·罗伯茨说。
法国汽车供应商法雷奥已要求工厂将能源消耗降低20%，采取的措施包括周末停产和一周内降低温度。比利时化学品公司索尔维表示，它正在组织其工厂使用替代能源和移动柴油燃料锅炉，以减少30%的天然气使用量。
天然气是欧洲工业公司最重要的单一能源。但天然气也是一种重要的原料，用于化工和化肥行业。牛津能源研究所天然气研究项目副主任阿努克·奥诺雷表示，总体而言，工业消耗了欧盟总供应量的27%-28%。
但要从许多工业过程中减少燃料并不是那么容易。大约60%的工业气体消耗用于500摄氏度及以上的高温工艺，例如玻璃制造、水泥或陶瓷。“对于低温工艺，有更多选择使用可再生能源和热泵，”阿努克·奥诺雷说。
出于这个原因，一些公司正在转向化石燃料，这可能对欧盟的绿色转型计划造成挫折。德国制药和生物技术公司拜耳在2019年宣布了完全转向可再生能源的计划。但它现在已经重新激活煤炭“以防万一”它无法满足生产所需的热量。
汽车制造商大众汽车在其最大的工厂沃尔夫斯堡运营发电厂，在接下来的两个冬天使用煤炭，而不是作为脱碳工作的一部分按计划改用天然气。即使对于较低温度的工业过程，目前替代品也异常稀缺。夏季的干旱已经耗尽了水力发电能力，而法国老化的核反应堆由于长期停工和维护问题而无法满足需求。
因此，一些行业面对严重的能源价格和消费需求疲软，决定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减产。投资银行杰富瑞的分析师估计，近几个月来，欧洲近10%的粗钢产能处于闲置状态。欧洲最大的钢铁制造商安赛乐米塔尔预计，在减产后，本季度其欧洲业务的产量将比去年同期下降17%。
金属贸易机构欧美托表示，欧盟所有的锌冶炼厂都不得不削减甚至完全停止运营，而欧盟已经损失了50%的原铝产量。大约27%的硅和铁合金产量以及40%的熔炉也被封存。
根据欧洲肥料公司的数据，依赖天然气作为原料生产氨的化肥行业也受到了冲击，70%的产能处于离线状态。高盛估计，除非能源价格得到控制，否则欧洲40%的化学工业“面临永久合理化的风险”。
德国化工集团科思创在一份声明中表示：“随着能源价格的快速上涨，我们正在不断审查我们在欧洲的生产水平。”
同样的故事也出现在了塑料、陶瓷和其他高耗能行业。咨询公司荣鼎咨询估计，只有五个行业约占欧洲工业气体需求的81%：化学品、钢铁等基本金属、水泥和玻璃等非金属矿产品、炼油和焦化以及造纸和印刷。
在其中一些部门，临时关闭不仅成本高昂；通常它们几乎不可能在不永久损坏设备的情况下实施。圣戈班的伊里巴恩表示，该公司玻璃工厂的节能潜力有限，那里的熔炉必须持续燃烧以防止玻璃凝固。“你不能将消耗量减少30%，因为这意味着你必须关闭，这会损害工厂。你需要六个月到一年的时间才能重新开始。”
法国玻璃器皿制造商Arc International不得不这样做。通常，其位于法国北部的工厂的熔炉需要每天24小时运行，约占工厂能源使用量的一半。现在该公司已经闲置了九个熔炉中的两个，并延长了另外两个的维护期，因为今年的燃气费增加了近四倍。首席执行官尼古拉斯·霍德勒表示，该公司还受到部分产品需求突然下滑的打击，结果是大约三分之一的员工每周休假两天。
广泛的停工引发了人们的担忧，即这场危机正在为来自能源成本较低地区的竞争对手打开大门。意大利每年75亿欧元的陶瓷行业贸易机构陶瓷工业联合会总裁乔瓦尼·萨沃拉尼表示：“出口的减少或停止，尽管是暂时的，有可能转化为市场份额的永久性损失。”
欧洲制造商长期以来一直抱怨欧盟分散的能源市场造成的竞争劣势。根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截至2020年的10年间，欧洲的天然气价格平均比美国高出两到三倍。自俄罗斯开始削减供应以来，这一差距已扩大至多达10 倍。
欧洲化学品行业贸易机构Cefic指出，自今年3月以来，欧洲首次成为化学品数量和价值的净进口国。“这非常令人担忧，”总干事 马可·门辛克说， “由于能源成本，我们在全球范围内的成本太高了。”
为了不让步给竞争对手，一些公司正在开发欧洲以外的低成本工厂。比利时索尔维首席执行官伊尔哈姆·卡德里表示，如果需要，该化学品集团可以在低成本市场加强能源密集型产品的生产。“我们正在研究如何确定产品的优先级，我们是一家全球性公司，可以利用欧洲以外的资产来弥补那里的产量减少。”
一位意大利钢铁高管表示，高昂的能源成本和欧洲的碳税正迫使人们重新考虑在哪里生产钢铁，价格为每吨800欧元。“过去，天然气价格的影响为40欧元/吨，现在已升至400欧元/吨。如果我们加上碳税，能源成本的总体影响是600欧元/吨，将生产转移到亚洲对我们来说更有意义。”
包装集团史墨菲卡帕和得斯玛都在向他们在北美的工厂寻找纸张供应。“我们从美国引进的产品比过去更多，”得斯玛的罗伯茨说， “造纸需要消耗大量能源。在美国，它更容易获得，能源成本要低得多。”
专家警告说，企业被迫将生产从欧洲转移的时间越长，部分产量可能永远不会恢复的风险就会增加。牛津能源研究所的奥诺雷说，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当欧洲天然气价格在2010-2014年间处于相对较高的水平时，我们看到转移到价格较低的地区——例如中东、北非和美国，工业天然气需求从未回到金融危机前的水平。”
Rhodium的特雷弗豪斯表示，利润较低、耗气量大的商品生产商，如化肥行业，可能是第一批受害者。“在欧洲生产以天然气为基础的肥料的经济性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很糟糕，”他说。
这种威胁在中欧和东欧尤为严重，那里的许多国家都严重依赖俄罗斯的天然气。据业内人士称，在欧洲每年4500万吨的化肥产量中，仅波兰就生产了600万吨。它的五个工厂都处于闲置状态。匈牙利、罗马尼亚和克罗地亚还有300万吨产能关闭了。在东欧，欧洲20%的产能已关闭。
总部位于匈牙利的化肥制造商Nitrogénművek是不得不缩减规模的公司之一。首席战略官佐尔坦比格警告说，今年冬天产能削减的影响可能是毁灭性的。“如果我们在夏天不生产，库存就不会积累，在整个欧洲，当需求开始增加时，春季应该没有库存了。”
停工对整个欧洲的持久影响将在数月内不为人知。但是，化学品、钢铁和其他关键的基本产品的减产已经让价值链下游的那些人感到担忧。
沃尔沃和拜耳等公司已经开始储备零部件和材料，以防供应商遇到麻烦。“我们主要关心的不是能源价格，而是我们转化为药物的投入的可用性，”拜耳的伯宁格说。
欧洲依赖天然气的化工行业的未来，尤其是巴斯夫的路德维希港基地，世界上最大的综合化工厂的未来令一些工业家深感担忧。路德维希港是从汽车到牙膏等各种产品制造商的主要供应商，也是德国化工行业的引擎。
“如果德国化工行业陷入困境，三周后欧洲的每条供应链都会出现问题，”Cefic的曼尼克说。
德国在巴斯夫等工业巨头的供应链中占据主导地位，这意味着即使是其他地方的公司也面临着整个欧洲的气体效应，”圣戈班的伊里巴恩说。
占欧盟已售工业产值27%的德国公司处于前线。今年年初，德国50%以上的天然气进口来自俄罗斯，工业占需求的三分之一多一点。
德国政府最近公布了一项2000亿欧元的支持计划，以抵消家庭和企业的高能源成本。但是，如果危机持续下去，钢铁制造商蒂森克虏伯等德国制造商不排除采取严厉行动的必要性。该集团已经将生产从其两个工厂转移到其位于杜伊斯堡的旗舰工厂，该工厂依靠自己的能源网络运行，并且对天然气的依赖程度较低。该公司表示，如果能源费用继续上涨，它还准备关闭个别工厂。“天然气和电力的成本对钢铁行业等能源密集型行业构成生存威胁，”蒂森克虏伯表示。
其他国家可能没有德国的工业影响力，但它们的经济和就业甚至更加依赖制造业。经合组织估计，波兰、捷克共和国、斯洛伐克、奥地利和斯洛文尼亚、瑞典、芬兰和意大利北部在脆弱的天然气密集型行业的就业份额最高。
随着天气变冷和能源需求增加，所有这些国家都在争先恐后地为其行业和公民提供支持。但许多公司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今冬之后的下一个冬天，并预测了更严峻的形势。
Nitrogénművek的比格说：“2022年，来自俄罗斯的资源具有决定性意义。如果这一切都消失了，它将为明年冬天描绘出一幅相当悲观的图景。新气源占比会增加，但基础设施还远远赶不上。”
Arc的霍德勒表示，明年涨价的空间也将受到限制。“真正的问题是，到2023年，我们是否会看到能源成本显著增加。如果没有看到数量上的重大影响，我们将无法将所有这些额外成本转嫁给我们的客户。”
但也有人相信危机的结果将是一个更强大、更环保的工业基础。圣戈班\Solvay和史墨菲卡帕等公司表示，他们都在加快俄乌战争爆发前制定的能源转型计划。史墨菲卡帕的首席执行官托尼·斯莫菲特表示，“根据之前的计划，我们的支出是本应支出的三倍，所以我们有理由保持乐观。这将加速绿色革命。50年前，没有绿色能源的选择，现在有了。我认为这将使欧洲变得非常绿色。”